2021年9月30日上午，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、教授刘云杉在静园四院为直播大秀 的师生带来了题为“拔尖的陷阱”的讲座，分享了对中国教育发展的洞察。本次讲座是直播大秀 2021-2022学年必修课“中国专题系列讲座”的第一讲，讲座由直播大秀 学业主任陆扬主持。讲座中，刘云杉老师介绍了当前教育发展过程中的“内卷化”和“教育焦虑”等现象，并分析了原因，点出了在当今社会中教育培养应有的要义。

讲座后，刘云杉教授接受了我们的采访。刘教授首先解释“内卷”作为一个学术概念在高校同学们的使用下，逐渐演变成为社会热点词。

来自顶尖高校的同学们，为了追求更高的绩点，加剧了彼此间的竞争，很容易陷入焦虑中。面对这样的状况，我们需要对他们的学习状态、内在精神世界的成长及变化，以及未来的发展道路进行认真的观察和探究。“内卷”不仅局限于高校群体，随着这个词的流传，也侧面反映出在这个时代中，各行各业的年轻人也面临同样的压力，他们深陷其中，“有苦说不出”。

紧接着，刘教授指出，中国历来信仰“教育改变命运”，通过个人努力获得成就。但这些年来，这个命题出现了一些变化，比如家长更大程度参与进来，孩子更多地寻求校外的额外辅导，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等，都使得我们历来所信奉的观点遭到冲击。近期所推行的“双减”政策正是基于这些问题作出的调整，旨在将教育引导回学校。刘教授认为，教育应是优质而均衡的，而非昂贵又充满竞争。

最后，刘教授寄语学堂同学们，希望大家不要将自己狭隘地限制在那条所谓“通向成功的赛道上”；不要只是为了炫耀某种能力来积累各种指标，这样只会让自己逐渐变得干枯。同学们应认真地进行自我探求，寻找精神世界的成长，利用在北大的优质教育资源，探究自己与他人以及世界的关系。

讲 座 回 眸

教育是每一个国家都无法回避的重要议题，也是本次讲座的主题。讲座伊始，刘云杉教授先向同学们抛出了一些问题：拔尖究竟是什么？对于学生来说，进入顶尖学府意味着什么？什么样的个人素质、筛选制度和社会结构使他们在竞争中拔尖？他们有怎样的特质？这些特质在过去和未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，是否与高校的使命一致，又或者有何冲突，他们应如何适应这些冲突？

针对上述问题，刘教授首先从背景入手，上世纪80年代，中国还处于拉近与西方高等教育的差距，向西方学习的阶段。而西方教育的一些问题已凸显端倪，在从精英高等教育到大众教育再到普及教育演变的过程中，也逐渐变成了“失去的乐园”。曾经大家都相信经济增长的大潮会使所有的船只扬帆远航，但实际上高等教育这个“自动向上的扶梯”对于一些人来说已经戛然而止。

随后，她谈及中国的“教育病”，即中国教育出现“内卷化”——深陷其中的年轻人斗志昂扬又极度疲倦，渴望成功又惧怕失败，在彼此PK中耗尽元气。这背后反应的是教育焦虑。学生被赋予无限的可能和希望，被蛊惑着在教育的“军备竞赛”中不断攀爬，成为患有“无限病”的孤儿独子。

在这样的意象下，现实的制度也呈现出了巨大的矛盾。中高等教育旨在创新，而基础教育却旨在公平和均衡。教育减负没有使孩子享受快乐的童年，却带来了种种变化：便宜的公立教育和昂贵的私立教育并存，形成教育双轨制；激烈的竞争下，家长更深入地参与到教育中，家长主义兴起；高考的筛选功能也从选拔型，转化为分层型，又转化为为了避免失败都必须参与的裹挟型。

对于在这场裹挟的竞赛中想要拔尖的学生，刘教授认为，他们以“抢跑”获取优势，在辅导机构超前获取“快知识”，教书和育人也割裂开来。他们为了“拔尖”从不冒险，因为害怕失败而丧失了“创新”的能力，反而陷入“竞次”的尾随性学习，无法做到“竞优”的创新性学习。通过重复练习构成套路的认知策略使他们渐失内在兴趣，靠着外部动机的苦役快速学习，不再沉浸过程，难以形成洞察力和领悟力。

在最后，基于对现状的理论和实例呈现，刘教授讲道，教学要具有生长性，学生要在探索和精神的自由中获得对知识的渴望，慢下来深度地沉浸于学习的过程中并唤醒问题意识。

师 生 互 动

Q：您在讲座中提到了“打工人”，并把“打”理解成为了动词的抽打。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是，诸如互联网大厂、金融机构从业者等新中产阶级基于劳资关系的自嘲，甚至随着其使用频率的上升，自嘲的这层含义也在消解。您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解释呢？

A：过去“打工人”主要是指在车间工作的蓝领工人。现在为什么也用于金融机构、互联网大厂等等？是因为“打”意味着你不太能在这个工作当中获得内在意义，仿佛是被卷入到一个资本主义链条中，只是一个非常局部的环节。而工作缺乏意义后，它本身就是疏离的，你要强迫自己不断投入你并不感兴趣的工作当中，要表现得非常的有能量，不断地外显出充满激情的状态。工作和你没有内在连结，只是通过经济收入等形成外部关系。从这个意义上，你是被工作所“打”。

Q：我认为“拔尖”的陷阱是有循环往复可能的，所谓拔尖的孩子可能会变为拔尖的家长。您提到了许多拔尖的危害，那应当如何打破拔尖的陷阱呢？

A：我们看到拔尖会带来很多问题，给人造成很多伤害，甚至这种伤害已经是体制型的，但个人在这个过程中经常是获益的，至少在某一环节他确实是能超前跑的，只是他的人生也许在另一环节里面可能会停下来。然而，其实如今“内卷”这个问题已经到了群体爆发的时候，那我们怎么才能够真正地让学习慢下来，或者说是沉浸在应该去做的事情上，这是一个年轻人内在成长、精神成长的过程，而不能变成一个快速攫取大量资本的赛场。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定位教育，让能慢下来的人拥有保障。那么我们要如何筛选，教育中的“加热机制”和“冷却机制”如何做，平等和卓越的张力如何处理等等，这都是非常复杂的问题，只能每个环节都细细做好。

讲座内容整理：张嘉莉